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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罗格欣喜地点点头。褚文姬示意他侧身,与他换了位,自己走在前边探路。她想了想,干脆脱了鞋子,用脚掌试着水的流向。管道内污水不多,这是因为城市已经停止活动,没有什么生活污水,所以下水道内一直保持着足够的空气,使他们不至于窒息。
两人在管道里走啊走啊,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。他们已经精疲力竭了,手中的枪支重如千斤,但两人始终紧紧握住它。两人又饿又渴,小罗格的背囊丢失了,褚文姬的背囊还在,但食物和饮水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了。脚下有水,可惜不能喝。水流的声音百般诱惑着他们,他们几次想趴下去喝两口,但最终克制住了。
小罗格毕竟是个孩子,看他走路的样子已经坚持不住了。褚文姬等着他赶上,伸手要夺过他的枪支,没想到小罗格勃然大怒,“什么话!我是男人!把你的枪给我。”
他是真的发了火,褚文姬只好松手。当然,她的枪最终没给小罗格,那样真会把他压垮的。令文姬欣慰的是,有了这么个小插曲,小罗格重新鼓起了力量,走路的速度明显加快了。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撑着两人,他们艰难地向前走。方向显然没错,因为管道变粗了,脚下的水越来越深,浸到腰部,再到胸部,无法继续走了。两人把枪支斜挎在身后,双手划水,用脚尖点地,半游半走地前行。水声越来越响,水流越来越急,褚文姬在拐角处稳住身子,探头向前查看。前面,污水已经充塞管道,没有可呼吸的空间了。但前边隐隐传来亮光和水流的跌落声,应该是到了河边。反正已后退无路了,褚文姬示意小罗格,两人都再度理好枪支,褚文姬拴紧背囊,两人深吸一口气,褚文姬在前,小罗格在后,同时向水中潜去。水流推着他们向前走,二十秒钟,四十秒钟,一分钟,褚文姬已经感觉到呼吸困难,一朵黑云慢慢罩住她的意识,但她能模模糊糊感觉到小罗格还在身后。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,眼前突然一亮,她随即跌落下去。
她急忙浮出水面,回头等待着。还好,小罗格的脑袋也很快在她肋下钻出来,两人狂喜地拥在一起。这儿并不是河流,而是一个巨大的池子,四周池壁高高耸立,圈出四方形的蓝天。一道铁扶梯从水下一直延伸到壁顶。褚文姬猛烈地喘息着,手足并用爬上扶梯,再把小罗格拉上来。等两人都接触到坚实的地面,心神一松,便伏在地上沉沉睡去。
繁星在天上闪烁,流云在弦月旁流淌,夜空高旷,晚风在私语。褚文姬艰难地睁开眼睛,拼拢自己的意识。她是在哪儿?她睡在一座高高的墙壁上,小罗格枕着她的腿。不远处就是墙壁的边缘,睡梦里如果他俩翻个身,此刻已变成冤魂了。她心中一凛,腿脚发软,忙抓住身旁的铁栏,把小罗格拉近,拥在怀里。
枪支在腋下,硌得那儿生疼,她艰难地挪动着麻木的身体,把枪支顺到前边。小罗格仍在熟睡,枪支也压在身下,她用了很大劲,才帮他把枪支顺到上边。浑身都疼,骨头像碎成千百块。周围是黑黝黝的建筑,只有几扇窗户倾泻出雪亮的灯光。她原以为那儿可能有活人,但没有人声,没有人在活动。她悟出,那些灯光是因为无人照管才一直亮着。
她已经知道这是哪儿了:城市东南部紧挨河流的污水处理厂,面前是污水沉淀池。城市污水先在这里沉淀,随后通过生物净化和机械净化,把清水排到河里去。这儿的工作是全自动的,所以虽然人员已经死光,工作程序仍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。
曙光渐现。她不敢留在外面,以免被外星飞行器发现,便赶紧唤醒小罗格,两人相互搀扶着走过天桥,经过密如蛛网的管道,来到污水处理厂的中央控制室。宽敞的控制室内,各种仪表灯仍在闪亮。但没有人,也没有尸体。室外有一堆他们已经见过多次的白色灰烬,说明这里已被外星人清理过了。他们走进员工休息室,在卫生间的大镜子里看到自己:浑身脏污,头发腻成一团,衣服破烂不堪,两眼充满红丝,面容疲惫麻木。
褚文姬苦笑一声,尽管已饥肠辘辘,但她对小罗格说:“先梳洗一下,再找食物吧。”
身上的衣服已不能再穿,文姬背囊里的换洗衣服也皱成一团,两人在屋子里找到了两身合体的工作服,各自找一个卫生间洗浴一番。尽管是粗制的工装,但站在镜前再度察看自己时,褚文姬的感觉多少好受了一些。
小罗格也恢复成原来的金发帅小伙。两人在厨房里找到罐头食物和饮料,狼吞虎咽地吃饱,然后在值班床上沉沉睡去。这一觉褚文姬睡得很沉,醒来时已是下午。年轻人的瞌睡要大一些,小罗格仍在熟睡。这儿是郊外,邻近河边,几只不知名的水鸟在高高的树梢上鸣啭着,飞上飞下。它们的羽毛是翠绿色的,头顶有一片丹红,美得像一只精灵。褚文姬贪馋地看着,竟然感动得热泪盈眶。这两天他们基本没有见过生灵,除了外星人和偶尔见到的昆虫,就只有尸体了。人的尸体,猫、狗、耗子和鸟类的尸体。看来外星人是想完全清空生态位,然后把外星的人连带动物一并搬到地球。今天见到几只活的水鸟,说明外星人的灭绝行动并不彻底。
多少天来,今天休息得最充分。再加上这几只生机勃勃的小鸟,让褚文姬的心境明朗多了,唤醒了她强烈的求生欲望。她盘腿坐在床上,入神地思考着。这些天她没有见到一个活人,靳伯伯临去世前也说,很可能在这次险恶的袭击中不会有其他存活者。但这几只小鸟多少唤起一点希望。要知道,“乐之友”总部是占领者剿灭的重点,所以附近区域没有一个幸免者。但在世界其他荒僻的角落里呢?至少说,在没有确认之前,她不应该完全放弃希望。
她还想到了呱呱,想到了丈夫。这些天来,她一直用复仇欲望来压制对亲人的思念,这会儿思念之情又从冰层之下泛起。这种思念异常灼人、异常沉重,甚至让她呼吸困难。她狠狠心,把这种思念抛到一边。眼下不是沉湎于悲痛的时候,她要为今后做出规划。
她想得太投入了,等她回过神,见小罗格早就醒来,同样盘腿坐在床上,正在枪托上刻线,他是在记录昨天的战果。他刻得十分专心,刻完后对文姬说:“二十四个,整整两打。可惜那个金黄色外壳的家伙没能杀死,他肯定是高层人物。”
褚文姬心中凄然。复仇已经成了小罗格生命的全部,这当然是对的,在这场最残忍的种族灭绝之后,仅剩的两个幸免者当然要全力复仇。但她想到,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蜕变成杀人机器,而且终有一天被杀,这种前景并不让人觉得鼓舞。不能再这样下去了,比报仇更重要的是活下去。
她认真地说:“小罗格,今后怎么办?咱俩好好商量一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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