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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午祭祖。祭品菜肴撤下,由佣仆们享用。当晚,丁家请亲友来吃年夜饭,丁师母在三天前预订的鱼翅席五桌,承包筵席的厨房,带着全副台面和生菜肴等,按时到达。被请的宾客都到了,王太太母女被丁家奉为上宾。丁家整幢西式楼房,除开储藏室,全部房间、餐室和大小客厅,都装有暖气片,自烧锅炉,输送暖气。
饭罢,客人们有的告辞,有的留下来搓麻将。丁师母却将王卓如请到书房里,说:“王小姐,你同信诚从小就是好朋友,现在也经常一起玩。我跟你姆妈说过,阿拉一家真是好喜欢你的!今天过年,就送你一支派克金笔,算是个纪念吧。祝学业长进,万事顺心!”
王卓如接过仔细一看,认得是十分名贵的金笔,尤其在笔标上还刻了一个很精致的“鸾”字,正待要问,丁师母像是猜出了她的心思,接着说:“这笔原是一对,我专门请人刻下这字,取‘鸾凤和鸣’之意。王小姐,别的都不用多说了,今天你要是看得起阿拉这张老脸,就收下这支笔,好吗?”
丁师母这番话的意思,已是十分明白,王卓如当然满心欢喜,连忙道谢把金笔收好,回到客厅,见了丁信诚,反倒觉得不好意思,好在席间大家都喝了些酒,脸色红朴朴的,谁也看不出谁有什么心事。
这一晚,丁家在喜庆欢乐中度过,直到深夜才将客人们送走。农历十二月二十六日,是王家转请丁家吃年夜饭的日子。这两天,大雪纷飞,屋顶积雪。今天,上海各报都登载了一则文字不同,内容悲惨的社会新闻,其中《申报》登的内容:“昨日上午,本报记者特专访普善山庄,据该庄执事魏君忧戚谈称:时届季冬,气候酷寒,饥寒交迫体弱无家可归之贫民,常有路毙者。昨晚寒潮突袭上海,死者尤多。仅一夜间在本市发现无名冻尸即有两百余具。本庄闻讯,即派人派车载薄木棺分赴各处,陪同租界巡捕房,华界警局人员待其验尸确系冻死者,予以收殓。因所备棺木告罄,有二十余具不得不以芦席包裹,埋入义冢,厥状之惨,不忍卒观……兹本报向社会呼吁,希政府赈济委员会、各民间慈善协会和宗教团体,从速开办急赈,发放寒衣,施舍食品,救济冻馁。并请各界人士慷慨解囊,共囊善举。如蒙捐助,本报可义务代为收款转交,每三日将善士姓名公诸报端。”
丁信诚在客厅读完这则消息,富于同情心,便起身回房,从衣柜抽屉拿出丁师母给他的压岁钱三百元,又拿了原来自己身上存余的一百元,一共四百元,驱车到《申报》尽行捐赠。拿着收据,他内心稍觉安慰。
开车回家途中,丁信诚想到今天已是腊月二十六了,离年三十仅有四天,罗苡家的年货还没有送,救济捐赠了钱,手头拮据,去哪里要钱?顿时,他机灵一动,家里有很多年货,是上海滩工程老板和父亲的青帮兄弟送来的,在丁家食品储藏室堆了一大堆,何不去提它十袋八袋,送给罗家及梁家?
丁小开到储藏室拿了十袋较重的年货,当天就送到罗家和梁家。每家五袋,表表心意。
下午,丁信诚办完这一切,匆匆回家了。一进门,见王卓如坐在自家的大厅沙发上。
“我是来接伯母同你去我家吃年饭的,早点去,好让伯母多打几圈麻将。等伯父同福师傅到我们家后,才开饭。”王小姐说。
“我妈呢?”丁信诚问。“伯母去拿大衣了,等她一下来,阿拉三人先走。”是晚,丁家人在王家吃年饭,王家筵席,更比丁家丰盛,鱼翅席另加熊掌。主人全家同众多男女来客,喜庆酬酢。饭后,主宾们各找对象闲谈,王小姐邀丁小开到她房中小坐。王小姐说:“丁小开,看你面色,像是有啥事不开心,为啥?”丁小开说:“我今天看了申报上一篇报道,感觉难过。”王小姐说:“这几天我没看报,我去拿报纸来看看。”
她手拿报纸回来。看了说:“真可怜,难怪你看了不好过。”丁小开说:“我已经拿我过年的零用钱,全捐给了慈善团体。”王小姐说:“你做得好,我学你,我姆妈给了我五百元过年,请你代我去捐赠,就用你姓名。”丁小开带着笑说:“你不怕我揩油。”王小姐说:“你是我永远信赖的人。”她起身从枕头下取了钱,如数交给了丁信诚。
次日上午,丁信诚用王卓如的名字把款捐了出去。
农历除夕,丁家人喜洋洋地吃过年夜饭,丁志聪老先生和丁太太坐在三楼阳台,观看除夕之夜的烟花。此时,丁信诚过来了,站在爸爸妈妈身边,一起观看夜上海的空中飘逸的彩色烟花。
夜是美丽的,丁公馆一年来的忙碌,很难有闲暇在一起度过这样祥和的时刻。一家三人聚在一起,天伦间叙话家常。
丁老先生对儿子说:“信诚暑假毕业了,来年吃年夜饭,我们丁家的餐桌上会增加新人了。信诚,王小姐对我们丁家的门槛闭着眼睛也能走进来,王小姐对你的感情,我同你妈看在眼里。王家是阿拉公司的金融后盾,王冠杰先生是大银行董事长,他也很器重你,一见我便问起你。”说罢,丁师母又说:“好儿子,王小姐从小同你都是在法租界长大,两人青梅竹马,她能成为我丁家媳妇,我巴不得。好儿子,妈就听听你的意思?”
丁信诚觉得在这除夕之夜,很难有这样美好的夜晚同父母在一起叙家常。趁着这机会,他将自己的心里话对父母讲了出来:“王小姐蛮好,不过我同她个性合不来。”丁师母马上接话茬儿:“个性呢,双方都可以改变的,结了婚,你让她,她让你,两人的世界好端端没人干扰,生了小囡,心思都放在自己的儿女身上。”丁小开说:“我实在难同她长期合得拢,她有自以为是的小姐脾气,娇生惯养,指挥人家。做朋友还可以,终生相处,我没这种耐性。”
丁老先生说:“结婚是人生大事,不能勉强。那么,你现在心目中有了人吗?”丁小开听了想:机会来了,罗苡的事,可以和父母讲了。他说:“有是有一个,她很逗人爱,脾气好,勤俭漂亮。”丁老先生说:“是同学吗?她家里做啥?”丁小开说:“她本人是糖果厂工作,父亲已去世。”丁老先生说:“你同这种家庭的人结婚,我看,不会给你将来事业上有帮助。”丁小开说:“开创事业,难道要靠岳家?要靠女人?”丁老先生说:“年轻人,不懂得社会上的事情,阅历少。你毕业后,将来进入社会,就会懂得社会上的人际关系,对办事是多么重要。人际关系有亲有疏。如果你同有财力有地位的家庭结合,翁婿之亲,对你的事业,会有很大帮助。讲得难听,是裙带风。但中国社会,用人唯亲,办事唯亲,你不跟中国潮流,虽然有才华,照样吃不开。”丁师母说:“你爸讲的是经验之谈。年轻人,开口讲爱情,闭口谈爱情,爱情能当饭吃吗?事业才是顶要紧的。王家有地位,金融界、工商界、官场,都兜得转。王小姐本人是大学生,人漂亮规矩,有礼貌,这种人难得找到。”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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