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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当年,是我退缩了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却像重锤敲在两人心间。她终于率先开口,说了当年。
岳颂今一直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这句话?像一颗投入死?水的石子,在他心中激起了巨大涟漪。
“许家庄,你也去过。我家的事情你肯定也多少听说了一些的。我小时候一直相信的,相信那些人的话?,相信是我命硬,相信我就是克母,甚至相信我是一个野种。”她扯了一下嘴角,带着苦涩,“直到我遇到了涂叔叔,他告诉了我,妈妈是个那么温柔美丽的女人,告诉我她是那么爱我,涂叔叔让我走出去,去学?习,考大学?,并且解决了我的学?费。颂今,我至今记得当时的感激,我暗暗发誓以后要倾尽全力报答他。”
她叫着岳颂今的名字,却并不看他,只是继续机械地说着:“我是农村孩子,考上大学?并不容易,要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努力,好?在努力没有?白费,我考上了大学?,走出乡村,看了更多的书。我回?去看,觉得那些村民可怜又可悲,我以为我强大了,可以不在乎了。”
她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,眼中泛着泪花,“可当岳阿姨拿着我母亲的笔记本,对我提起他们之间的同窗情谊,对我提起资助之恩,提起门当户对,提起人言可畏时…”
许清颜的声音微微发颤,那些被她强行压下的屈辱、自卑,时隔多年,依旧能轻易刺穿她努力构建的堡垒。
“我怎么能不知?道人言可畏?我在村里早就听够了!可我还是害怕了,我怕把?你拖进我好?不容易挣脱的泥潭。”她眼中已经噙满泪花,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。
“清颜。”岳颂今忍不住打断她。
“我知?道,你不怕!”许清颜并不给他插话?的机会,“但当时,我觉得我拥有?的一切,包括站在你身边的资格,都像是偷来的,是建立在你们家的施舍之上,经济的依附,门第的自卑,都让我绝望。”
她闭上眼,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种窒息般的不配得感。再睁开眼时,她已经眼中的泪花压下,“放手,是我当时唯一能做的,保护你,也保护自己最后一点尊严。现在回?头看,那不过是年轻的我,在强大的压力面前,暴露出的脆弱,是落荒而逃。”
她终于将目光转回?岳颂今脸上,带着坦诚,直视着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,震惊、痛楚、或许还有?一丝迟来的理解?
“高原之行,是我给自己攒够勇气和底气后的一次清算。”她的声音恢复了一些力量,“我想看看你,也想去看看,我能不能真?正跨过那道坎。风雪里看着穿着军装的你。颂今,你变了,变得更沉稳,坚定。你不是以前的颂今了。我又不确定了,你是不是真?的需要我。”许清颜眼中带泪,咬了下唇,她加大了声音,“可是,颂今,不管你会不会原谅我,还不会接纳我,我都要告诉你,我从来没有?放弃过你,也没有?放弃过我们这段感情,你不在的这几年,我也在努力地成长着自己,我已经将你家的资助全部还清,虽然?我知?道恩情上是永远还不请的,但是起码经济上,我不再依附任何人。我有?底气去承担选择的后果,也有?勇气去面对过去的伤疤和未来的风雨。”
“我告诉你这些,”许清颜的声音颤抖着,却无比清晰,“不是要为自己辩解,也不是要博取同情。我只是想让你知?道,那个当年在你母亲面前退缩的女孩,她的恐惧从何而来。她不是不爱你,是那时的她,背负着太沉重的枷锁,还没有?力量去同时拥抱爱和对抗整个世界。”
她微微停顿,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。
“现在,我把?这些伤口摊开给你看。它们依然?存在,是我的一部分。但我不再是那个会被它们压垮、只能选择逃跑的许清颜了。我说完了。”她长长地、无声地舒了一口气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,身体微微晃了一下,靠紧了背后的墙壁,那一滴忍了又忍的眼泪,到底还是落了下来。
岳颂今站在她面前,像一尊沉默的雕塑,只有?那双深邃的眼睛,翻涌着波澜。他看着眼前这个清瘦、疲惫、却倔强地将自己最脆弱、最不堪的过往剖析给他看的女人。那些被他深埋的怨,那些不解和痛苦,在这一刻,似乎被一种更沉重、更复杂的心绪覆盖,那是撕心裂肺的心疼,和对她孤身跋涉、最终敢于直面这一切的、无法言喻的震撼。
“清颜…”岳颂今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。他上前一步,伸出手,拂去她脸上的泪。那动作?,笨拙却饱含了千言万语。
“别哭。”他的声音依旧沙哑,却多了一丝压抑的痛楚,“当年,比起气你,怪你,我更气自己,在许家村的那一天,就像是噩梦一般,我对你的过去,你的遭遇是那么的无能为力。当时,我就知?道我们完了,我连怎么努力都不知?道。我不仅比不上我哥,我更加比不上的是你,我怨那个家,怨我的父母,可我却还心安理得花着他们的钱,享受着他们带给我的优越的经济条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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